当夏辉军踏进小木屋后还不到三步，眼前的光景便让他的心脏便倏地一下提到了喉咙口。
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手心开始出冷汗，而后手脚又渐渐开始变得僵硬。
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！）
夏辉军咽了下口水，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他感觉到那口水是冰凉冰凉的。
——眼前，是两排侧放着的木架子，每个架子上的空格都是四层，看上去和图书馆里的书架没有两样，但这两个架子的每层摆放着的却是各种透明的玻璃瓶罐，有实验室中的酒精瓶、也有超市中常见的水果罐头。
“呕……”
只是，架子和瓶罐是不会让人畏缩不前的，真正能让夏辉军引起生理不适的是那些瓶罐里被存放的东西。
白色的凝胶状球体上附有圆形的斑点——毫无疑问，那是眼睛！成十上百大小不一、瞳色不一、瞳状也不一的各种眼球被密封在上述的透明瓶罐中。在木屋昏暗的背景下，刺目而又阴怪，仿佛是簇集在一起的噩源，给人一种不敢直面的凶色光景。
浸泡它们的是一种无色液体中，夏辉军估计是福尔马林。
“……”
他站在两排架子的前方，强烈的厌恶感迫使他尽量避开视线；思绪的飘忽间，他惊恐地突然错觉到不是自己在看这些眼睛，而是在茫茫黑暗中，这些眼睛在像自己眨眼！
——不同于别的心理恐慌，这是物品对大脑产生的，这些在鬼使神差的臆想中好像是长出触角会蠕动般，从皮层钻入你的意识，除了、还有渗入骨髓的。
“怎么了夏辉军同学？看你脸色不太好，是不是不太适应啊？我想你和关义竹应该是见到过很多恐怖的场面了吧，所以就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。”
丁娜有些自责地走上前，关切地询问夏辉军。
“啊啊，我没有关系，就是这里空气不太好，突然有点头晕。”
男人逃不开会在女生面前逞强的本性。夏辉军为了面子，强行要增强自己的意志力。
说实话，他和关义竹在一起搭档那么久，惨烈、猎奇的场面并见得并不少，多多少少会产生抗体；不过这次很不一般，首先“密集恐惧症”要负主要责任，另外便是这些泡液中的眼睛视线所到之处散发出的诡异。
这些并不是几只断手或开膛而出的肠子所能比拟的！
——
只是，一码归一码。眼前场景固然毛骨悚然，可即便是前方是诡影陌森，在有好感的女生面前，也要装作很酷的样子把手掌里的空气捏碎。
夏辉军克制住心中的汹涌澎湃，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一席清凉连衣裙的丁娜，而此时的后者也注意到了夏辉军的视线，对着他礼貌地莞尔一笑。这下，心脏被犹如被一枚魔术子弹击中绽放出万花筒。夏辉军满脑子开始出现了漫画风格的幻想。
——真的是太可爱、太容易唤起男性荷尔蒙的保护欲了！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洋相，那真的是可以记一辈子的丢脸事情！
“不过——”
不过尽管如此，一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球，夏辉军还是有点头皮发麻。“丁娜你倒是很波澜不惊呢。”
“没办法的事呢。”丁娜苦笑了一下，“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怕得要死，后来也只能习以为常了。再说了也不是天天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，元元经常是一个人把自己封闭在里面倒弄，也不让任何人靠近，上次我只是喊他吃饭，还被他大发脾气臭骂了一顿。”
夏辉军看到，丁娜在说“封闭”和“臭骂”两个词语的时候，眉头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。
“不过……”夏辉军极度不情愿地又抬头看了一眼，头皮立刻又是一阵发麻，“这些应该都不是人的眼睛，对吧？”
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丁娜“噗哧”一下笑了出来。
“夏辉军同学你在说什么呢？我们家元元可不是恐怖电影里的变态杀手。这些都是禽畜的，你看到的这些大部分是鸡眼或者猪眼，这些都是他一个人解剖然后制作的……呃，夏辉军同学你知道元元没有上过学对吧？不过我的母亲上过卫校，对这方面非常娴熟。”
“啊，这样的啊……”
夏辉军的脸抽搐了一下。他的感知有点混乱，无法分辨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“好多了”还是“又不好了”。
丁娜伸出手，指着远处一个瓶子里巨型眼球（一只拳头那么大），面带愁容地说道：
“这个的话是牛眼，是元元为了报复村东的张裁缝一家，半夜里偷偷跑进他家牛棚里活挖的，当时村里的人气得要把元元填井，好在是村长出面，这才只是赔了点钱。”
她严肃的表情里是生气的模样，眼睛里充满了“糟心”两个字，好像是过会打算认真数落这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弟弟。
“……”
夏辉军也总算知道了，村里人为什么会极度厌恶丁元：抛去“独眼鬼”的歧号，丁元也的确是个恣意妄为、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危险人物。
与此同时，夏辉军也没有忘记关义竹交代过的任务，开始了对这间屋子的搜查……嗯，眼睛架子那一块暂时先略过吧。
前文已述，因为采光极差，导致整间木屋即使在大白天也是昏暗无比，对于近视的夏辉军来说，行动起来并不是那么方便。另外，木屋似乎是很久没有被打扫了，除了有股难以形容的奇怪闷烂气味外，还有便是随便迈出一步都会扬起一层的尘屑。
“——诶，这是什么？”
而就在夏辉军被一口灰粉呛得咳嗽的时候，在视线的余角中突然瞥过的一样东西，这样东西让他在干愣了两秒后，又猛地睁大眼睛，把头转回。
“这是……computer！”
他惊讶无比，思维混乱地都出现了语言异常。
——没错，在屋子离门最远的那个已经结有蜘蛛网的角落，那里摆放着一台表面脏陈的计算器，不过看上去并没有报废，而且，型号也不是如今流行的LED屏，而是早已被淘汰的CRT显示器。
“这……”
夏辉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能看到有人还在使用“大屁股电脑”已经是件稀奇的事，而更稀奇的是，电脑的使用者居然是那个“独眼鬼”丁元？虽然并没有歧视的意思在，但夏辉军还是下意识觉得这种搭配太不合理。
“果然夏辉军同学你会感到惊讶啊，也是呢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，连字都写不好的元元居然会操作电脑……”
丁娜应该是还有话没说完，只是她的情绪愈发低落，不想再开口。
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块抹布，静静地从夏辉军的身旁擦过后，来到电脑台前俯下身，似乎是找不到任何目的地打理起了计算机上的灰尘和脏垢，背影写满了落寞。
“他平常在电脑上玩什么呢？”
夏辉军想，如果关义竹在这，也会问同样的问题。
“Word或者Excel吧，元元他还是蛮喜欢研究。因为我们家没有网络。”
“那你们姐弟间的联系也是靠电话和书信？”
“还有短信呢，虽然是比较费钱，而且很多东西也都交代不清楚。”
“哦，对哦，我忘了还有这种‘原始’交流方式，哈哈，和义竹待在一起时间太长，被他那根呆毛传染了。”
夏辉军尴尬地给自己打圆场。然后画风一变，又坏坏地想到，现在关义竹肯定打了个大喷嚏。
“嗯？”
而就在这时，余光停留之处，他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——在一旁的机箱上，整齐放着一沓A4大小的纸。
出于对搜查的敏感，他伸手抽出了这堆纸。
（啊呀……好像忘记戴手套了，算了算了，就当我戴了吧，反正义竹他不知道。）
夏辉军像是很自然地说服了自己。如果要比不专业，他绝对强上别的侦探助手好几倍。
在鼻腔里突然涌起的一股感觉后，他下意识扭过头打了一个大喷嚏，然后嘟囔了一句“灰尘太大了”一边搓了搓鼻子，开始认真查看纸上的内容。
“……这……这写的什么？”
不过只翻了两张，他却再一次陷入了迷茫的漩涡中，在眉间挤满疑惑。
只见发霉的纸页正反面上，密密麻麻地都画着一个类似的奇怪符号，看上去像是个签名。
夏辉军把纸头左斜右歪又倒拿，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。
他赶紧又快速翻了翻剩下的纸，发现无一例外，上面全是画写着同样的东西。
“这、丁娜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“嗯？我看看。”
丁娜应声凑近，眉头紧锁地认真观察起了纸上的内容。
不过最后，她还是摇了摇头。
“不知道，我从来没见过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夏辉军思考了一会后，拿了其中两张纸，把它们对折放进了口袋里。
虽然纸页已经发霉，但看纸上的笔墨并不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，如果顺着关义竹的思路，那就等于“很可能是最近留下的”——丁元在遇害前为什么要重复地画或写下这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？会不会和C村发生的两起命案有关呢？这些都是目前调查衍生出的关键问题，不过这些问题，就交给关义竹去推理了。
“……”
丁娜看着夏辉军把纸头放进口袋里的动作，也陷入了沉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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